东北人说自己的澡堂最硬核 北京人和扬州人都不服!
2018-12-18
隆冬时节若要推选一个男女咸适、老少皆宜、雅俗人等俱心仪的理想去处,那么非澡堂莫属。对于一个有澡堂文化城市来说,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典型的澡堂更能反映它生活场景的原象了。
那些散落在街巷的澡堂,无论是老板的更替、澡堂的定位,还是浴客的流向、人气的聚散,无一不反应着这个城市的荣辱兴衰。当我们行至某个城市,卸下所有的行囊,与当地人一道酣畅淋漓的洗个澡,腾起的水雾间,一个城市的人文轮廓也就愈发生动了起来。在这一点上,东北三省、北京和扬州,显得尤为突出。
| 像东北人一样去搓澡
“搓”作为东北澡堂的精髓,颇有历史渊源。在国营工厂随处可见的年代,下了班的东北一众男女(分开的),脱掉大棉袄和二棉裤,他们光着身子,端着澡盆,齐刷刷的站在冲击力极强的水柱下。洗澡被简单粗暴的分为三步,第一步搓自己,第二步搓别人,第三步让别人搓自己,手法可以不稳,不准,但一定要狠。搓红自己是自尊,搓哭别人是本事。搓到最后,你泥中有我,我泥中有你。
东北澡堂那时的东北老澡堂,方寸之间轰鸣阵阵,白雾滚滚,搓澡巾与肥皂沫儿齐飞,老锅炉和火花共长天一色,升腾的热气中氤氲的全是岁月的斑驳感。
从社交的角度上来讲,这是一场大和谐。
时至今天,东北这样的老澡堂已然不多,但是外形富丽堂皇的新式澡堂,却如同旱地拔葱一般遍地开花。冬季东北的夜来的很早,只要天际稍微漫上墨色,这些澡堂便会轰然亮起灯,光影绰绰里有圣彼得堡冬宫的华丽、有巴黎圣母院的庄严、有美国好莱坞的升平,此时推开任意一座澡堂的大门,都意味着开启了一场关于洗澡的百老汇大剧。
东北澡堂戏剧,讲究的是起、承、转、合,在东北洗澡也不例外,一场合格的东北式泡澡,流程分为泡、蒸、搓、冲,四个基点缺一不可。
起手先泡,具体工序就是整个人淋浴之后,再跳到在温度几近褪猪毛的热水中,泡到毛孔张开,几乎质壁分离后,再把自己从热水中捞出来,接着进入三四十度的桑拿房里蒸,为了防止无聊,桑拿房的场景通常被布置的丰富多样——你可以选择岩盘蒸、窑洞蒸、溶洞蒸,或者打破时空隔阂挨个蒸一遍,等蒸到五脏六腑达到六成熟之后,恭喜“闯关”成功,来到搓的灵魂环节。
现在的东北澡堂,互助式搓澡已经很少见了,一般大澡堂子里有专门搓澡的技师,秘而不宣的男搓两面儿,女搓四面儿,这时不需要自己动手,你只需要趴在搓澡的床上,人为刀俎你为鱼肉,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。
东北澡堂通常情况下,师傅会先熟稔的在手上套好搓澡巾,紧接着就是力拔山兮一般开搓,需要注意的是,无论师傅力度多大,千万不能喊疼,因为只有忍住了金刚砂纸一样的搓澡巾,才能做到“下泥”,整个人被搓的干干净净。而且搓澡口味儿非常多样,你可以选择奶搓、盐搓,醋搓、啤酒搓,或者82年的拉菲搓,都无所谓,你和你的钱包开心就好。
在东北,检验这一天的澡洗的是否满意,标准从来不是干净程度,而是泡蒸的时间,以及搓澡的力度。在这点上,澡堂堪称东北直男的斗兽场,他们可以在70度的桑拿房不晕堂,也可以在师傅的万钧之力下论短长,本着宁可掉块肉,不能认下怂的精神撑过整场,在他们身上,我们看到了东北老工业基地复兴的希望。
东北澡堂等到洗完了也蒸完了,整个人通透之后,你就可以穿上厚重的棉服。即使重新回到澡堂外的冰雪世界,也会感到周身活络温暖,丝寒不侵。那时才会明白东北澡堂文化博大精深,虽然如今很多东北老澡堂都变了模样,但东北人红火热闹的生活,依旧浓缩在大大小小的澡堂里,似乎未曾改变过。
| 人在北京澡堂,“我们不一样”
和直男角斗场一般的东北硬核澡堂相比,北京澡堂无疑少了不少刀光剑影,节奏变得温情了许多。
姜文的电影《澡堂》,就曾经细致刻画过北京澡堂。在他的镜头里,澡堂子变成了北京社会的缩影,充满了烟火气和人情味。其实,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北京的胡同是一种文化,澡堂也是一种文化。每一种文化的消逝,都值得我们深深缅怀和感念。所幸,文化之外,我们还留着人情。人类的怀旧情结,说到底是求一种延续,文化的,情感的,心灵的,是追寻,是安慰,也是前进。
目前北京的澡堂分为两个大类,一是以清华池,双兴堂为代表,有着百年历史的老澡堂;另外一种就是以几十年经营历史为主的新式连锁澡堂。
老式澡堂是北京大爷最后的耶路撒冷,也是他们能暂时逃离北京大妈唠叨的精神乐园。
北京澡堂在老式澡堂,大爷们的洗澡过程颇具朝圣感。早晨九点,他们就揣着澡巾等澡堂开门,进门第一件事儿就是手脚麻利的脱衣服,脱完扔到旁边的大筐里,称为“脱筐”,然后披上毛巾,随机趿拉上拖鞋——有时候一大一小,有时候还是一顺儿的,这不重要,重要的赶快穿上拖鞋,往里面的大池子抢“头水儿”去。
打池子里出来的人脖子以下大多通红,有些人是泡久了烫的,也有些人是搓澡搓红的。要知道,来澡堂子泡澡不搓一搓就走,那绝对是枉来一遭,因此,在池子里泡透了之后,大爷门大多会趴在池子边儿的白瓷砖儿上搓澡,不管认不认识都相互帮着搓,然后原本场面和谐的聚众洗澡,画风就变成了猴群集体捉虱子。
等到搓完洗好,大爷们就光着膀子,腰上围条白毛巾,在厢座床位上或坐或躺。有喝茶嗑瓜子的的,有抠脚剪指甲的,还有拔罐剃头的,基本为自助式或者互助式,下象棋,侃大山,听半导体等一众男人之间的联谊活动,同样可以在这里光着膀子进行,运气好的话还能听到几段不太跑调儿的帕瓦罗蒂式男高音,在这里,大爷们的友谊得到了质的升华。
北京澡堂北京发展的步伐太快,节奏缓慢的老式澡堂,跟不上裂变一般的发展速度。如今的北京,旧的生活在逐渐被淘汰,新的生活秩序还在建立之中,取舍之间,每个人都要找到一个适合的平衡点,人如此,澡堂也一样。
清华池目前的业务重心由搓澡逐渐过渡到了修脚和按摩,而依旧保持着大池子、大床铺的格局的双兴堂,为了避免和周围的老旧建筑一起被拆迁,老板熊志忠将它申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。
相比传统的老式澡堂,新式连锁澡堂则显得活络很多,不过营业的重点也不在洗澡,而是转移到了养生和美体的阵地上,这样一来,他们的顾客主体也从北京大爷转换成了北京大妈。
新式澡堂的装修轻快时髦,它们普遍打破了稳重内敛的中式风格,以日式风格为主,大概是为了最大程度争取女性客户,宣传图上大多标明浴室提供日本和服——不过,我们印象中的日本和服,应该是这个样子的:
新式北京澡堂大概是由于和服穿脱过程过于繁琐,于是,机智的经营者便把和服进行了大幅度精简,变成大裤衩和背后一排扣子的V领T恤,他们实际提供的“和服”,往往是这个样子:
澡堂的浴衣虽然服装和宣传有巨大的反差,但是这并不影响女士们的热情。到了晚上,尤其是冬季晚上,澡堂的搓澡服务往往要排号,更为难能可贵的是,这些澡堂在男女平等上做到了惊人的程度——女浴室也是有泡汤池的!
泡汤中,女性的想象力被发挥到了极致,她们可以坐在台阶上泡,可以坐在池底泡,可以在水中悬浮抱着膝盖泡,可以在池角四仰八叉泡,可以正面泡,可以背面泡,可以敷着面膜泡,也可以贴着膏药泡,可以水里屹立不倒,也可以随着水波像海草飘摇,只有你想不到的,没有她们泡不出来的。
桑拿房等到泡的差不多,就可以快进到“蒸”环节。和东北动辄七八十平米的桑拿房不同,北京澡堂的汗蒸房往往面积并不大,品种也稍显单一,但温度一点儿不比东北的汗蒸房差,由于温度过高,一般情况下手机下是不可以拿进桑拿房的,为了避免无处安放的目光汇集产生尴尬,在池子里泡透的姑娘们,会以一个打坐的姿态入定,盘踞在动辄六十度的房间一隅,然后闭目养神,稳如泰山。
他强由他强,清风拂山岗;他横由他横,明月照大江。
谁说女子不如男。
| 烟花三月下澡堂
虽然每次谈到“澡堂”这个话题,全国人民会非常自觉的分裂成两大阵营,开展出形式多样的大讨论,南方人民认为在人前裸体是件极为魔幻的事情,北方人民则认为在澡堂还穿着裤衩是件更魔幻的事情。
尽管针对这个问题,南北之间的博弈十分火热,但含蓄低调的扬州人民还是绝少加入其中,感觉有点类似夹在英格兰球迷和俄罗斯球迷之间的法国球迷。
扬州澡堂事实上,扬州的澡堂文化由来已久。古代不少高人的文学作品里面都能见到扬州澡堂的身影。比如郑板桥先生就亲自为扬州的澡堂写过这么一首小诗:“求条签去修双脚,嗅袋烟来剃个头。等戏开台先坐凳,看汪班内老名优。”字里行间透出阵阵俗气,恰恰应和了扬州澡堂的俗。
不过,虽然俗,但是相对于北方粗粝感明显的澡堂文化,扬州的澡堂文化还是明显更为细腻,甚至在设施和服务上,扬州澡堂要优于很多北方澡堂。
扬州澡堂从装修而言,扬州老浴室还是以江南风格为主。门窗一般漆成绿色的,浴池大多用白玉石砌成,池下有数条“地龙”相通。所谓的“地龙”实际上就是排烟道,生火烧热水形成的烟通过排烟道,行遍浴池之后排出,这样热能就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。
除了设施和北方不同之外,扬州搓澡师傅的技术更是让人啧啧称奇,如果说东北的澡堂精髓在“搓”,北京的澡堂精髓在“泡”,那扬州澡堂的精髓就是在“敲”。
说到敲,最高境界就是庖丁解牛,物我两忘。
在扬州澡堂,一个合格的搓背师傅无论是手法还是节奏,都可以给人以视听上享受。他们的双手指节在你的后背时拍时敲,错落有致,如马奔驰,由远而近,有少而多,宫商角徵羽均能敲拍而出,从而形成一首优美动听的人体打击乐,而每一个擅长敲背的老师傅,几乎都拥有一票自己的忠实的听众,不对,是顾客。
扬州澡堂但是,如果每个师傅都按着自己的标准敲,那这个行业无疑是混乱的,这时扬州沐浴协会责无旁贷的站了出来,他们经过科学的研究,制定了行业擦背标准,具体为:用力悬稳适宜,擦光油脂污垢,达到重而不疼,轻而有垢,简单来说就是“八重八轻八周到”。并且,这套标准在以扬州为试验田成功实践过之后,他们还力图向全国推广。
除了能把人从“骨肉相连”变成“骨肉分离”的敲背,扬州澡堂诞生的另外一门江湖绝杀就是修脚。
扬州的修脚有300多年的历史,从最初的由技而医到由技而艺,代代相传,甚至由扬州修脚的一级学科下分,形成了六大二级学科——包括实践经验丰富的崔派;动作麻利的尹派;下刀稳下手轻的季派;刮脚放血理论实践相结合的郭派;善治鸡眼肉刺的王派以及善拿嵌趾的王派。
可以说,在聚众洗澡这件事情上,扬州人比东北人还认真。
扬州澡堂其实在这些地方,洗澡被赋予除了“清洁”之外更为深远的含义。确切的来说,它是一种社交方式,是地方人文简单而直接的表现形式。
在澡堂,无论贫富,人们都可以脱掉衣服坦诚相见,当滚热的水流淌过身体,先是暖,然后是热,到最后全身发红,身体上的束缚被最大程度的卸掉,仿佛心也没有了防备,那时没有日常的风湿痛痒,聊天也极少涉及柴米油盐,只顾天南海北,恣意畅游。
等到夜色渐浓,哗啦啦的水响逐渐平息,聊的酣畅尽兴的人们才从池子里出来,冲干净身子,结账然后互相道别。
“明儿见!”
“明儿见!”